杜立的三兒子今年以六百多分的好成績被南方一所著名大學錄取。

十里八鄉(xiāng)的人們無不羨慕得要死，都說杜家三個兒子人人鯉魚跳龍門，從山里娃變成城市人，能有如此了得的今天，全靠那個老祖墳冒青煙。

杜家的老祖墳的確坐落在一處不可多得的風水寶地：墳后是一座挺拔峻秀的山峰，猶如強硬的靠椅。墳前是一片開闊平坦的空地，放眼望去讓人心胸豁然。墳的左邊是成排成片茂密的杉樹，似道道城墻，也像護衛(wèi)的列兵。墳的右邊，一條白茫茫的四季長流河急匆匆而來卻又不見流出，給人一種“不盡財源滾滾來，只有進而沒有出”的美好感覺。不論是周邊的群眾，還是遠道而來的八方地理先生都贊嘆不已。

農二的老祖墳也緊挨在杜家五百米開外的左邊，位置也不錯，只是沒有杜家的正。雖然都在同一塊風水寶地，可農二的祖墳沒冒青煙，沒沾著寶氣，他的五個娃兒無一成器，只有老五讀到高中，兩次參加高考都以幾分之差敗北，老三前些年到深圳打工遇車禍死亡至今肇事者查找不出來沒有個說法，想想這些氣不打一處來，真是讓農二大為惱火，悶悶不樂。

一天深夜，農二在冥冥苦思中突然拍著大腿自個兒大笑起來，“有辦法了，有辦法了”他抓抓腦袋，自言自語，使勁把旱煙袋吸得一明一滅的。

杜立你這小子，原來你就以那塊碑壓住了我家的一切，等著瞧吧。農二越想越急，他打定主意，明天就甩賣一頭牛，到集市請人打一塊碑，要比杜家的高大，把他家的鴻運壓下去。

杜家確實在前些年立了塊碑，那是杜立為他一生“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從廣西西部逃命而來、過早過世的爺爺立的。作為對前輩的懷念與追思，孫輩的杜立只能這樣做而已。至于是不是風水寶地，原先就沒有想過那么多，自己的父親沒文化，加之那年月困難，爺爺過世后第三天就安葬在自家的自留地上，日子都沒看。

杜立的三兒子考上南方重點大學，風光無限的背后，村里人又有幾個知道他寒窗苦讀的艱辛呢。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不辜負老師和父母的期盼，杜立的三兒子勤奮學習，刻苦努力，天道酬勤，終于成為繼大哥二哥之后村里的第三個名牌大學生。

農二忙碌籌備了十天，一塊巨大的石碑及磚頭、水泥等材料拉到了祖墳邊。對農二來說，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就只等那大吉大利、六六大順的初六——立碑的日子。

這些天來，農二想了很多，也開心了不少。他想，明年要是老五考上了大學，才不像杜家那樣小氣，一頓飯也舍不得請左鄰右舍吃，他要殺牛，宴請全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熱熱鬧鬧風風光光慶祝。

立碑的日子如約而至。這天，陽光燦爛，晴空萬里無云，天空瓦藍瓦藍的，令人爽心悅目。農二的老祖墳四周人頭攢動，祖墳前香火繚繞，一百多只雞鴨鵝熱氣騰騰，鮮花水果及小吃琳瑯滿目，農二三叩首后口中念念有詞，祈禱老祖宗保佑后輩，讓做生意的財源滾滾腰纏萬貫，讀書的金榜題名吃上國家皇糧，讓所有的后輩四季平安身體健康。后輩們無不喜氣洋洋，前來慶賀的四鄉(xiāng)八里的親朋故舊熙熙攘攘，絡繹不絕，整個山頭熱鬧非凡。地上鮮紅的爆竹碎片積了厚厚的一層，那帶著祝福的震耳的爆竹聲經(jīng)久不息，一波又一波傳向遠方，似乎把福氣擴散、擴散……

又是一年高考，又是一年收獲。幾家歡樂幾家愁，有人笑就有人哭。農二的老五依然以幾分之差名落孫山。

眾鄉(xiāng)親安慰農二和老五兩父子，不一定要走萬人擠獨木橋這條路，外出打工、發(fā)展養(yǎng)殖種植業(yè)等謀生致富的路子很多，三百六十行行出狀元，像你農二，養(yǎng)牛養(yǎng)馬收入也不少呀，在本村算是富人了，有什么不好呢。農二聽不進去，說不行，我農二憑自己的雙手吃飯不比哪個差，我農二五個兒子難道就不如別人家，連一個上大學都沒有，我不相信。

農二對老五說，你四個哥哥不是讀書的料，都是初中畢業(yè)就和爹一樣“修地球”了，你一定得認真努力考上大學，明年繼續(xù)補習，不能讓別人看不起我們。老五說，爹，我知道您的苦衷，您養(yǎng)育我們五個哥弟多么不容易，我也一直努力，希望能為您爭氣，為我們家爭光，也為實現(xiàn)我自己的理想追求，可我的理科差，分數(shù)太難得拉上來了，我想走其他路子了。沒等兒子把話說完，農二火冒三丈，吼道你這沒骨氣的人，怎么對自己那么沒信心，真是傷了我的心，要去復讀，一定要考上大學，沒有別的路子可走。

老五經(jīng)受不住來自各方面的壓力和打擊，一個磅礴大雨的深夜在自家后門的大榕樹上吊自盡了，如花的生命被大雨淹沒的無聲無息。

農二抱著兒子冰冷的身體哭的死去活來，腦子一片糊涂：老祖宗啊，我哪里做得不好，怎么碑也立了，結果卻是這樣呢？

—— 作者 □韋世平

（文章來源環(huán)球游報2017年11月24日第1118期 A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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