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biāo)題：諾鄧古村的歲月雕痕（人在旅途）

北 雁

《 人民日報海外版 》（ 2017年04月19日 第 12 版）

諾鄧古韻悠長

懷夢草攝

沿山而上的石板路被磨得光滑透亮，偶爾撞出一棵古樹能遮天蔽日。當(dāng)街的門板早已變得粗糙烏黑，門洞上的格子雕花土蒙灰積，殘缺的瓦頂枯草茂密，傾在一邊的老墻滿不在乎地綻開了裂子。抬頭望去，密密挨挨的房子錯落有致地擠滿了山坡，如同一個聲勢浩大的民居合影。

這就是位于云南云龍縣的著名白族文化古村諾鄧。村頭至村腳，居然在向陽的山坡上拉出近300米的海拔落差。清代云龍州知府王符曾寫道：“峰回路轉(zhuǎn)，崇山環(huán)抱，諾水當(dāng)前，箐篁密植，煙火百家，皆傍山構(gòu)舍，高低起伏，參錯不齊。如臺焉，如榭焉，一矚而盡在目前。”

在一個麗日晴天中走進(jìn)古村，我心中充滿感嘆。我想歸根結(jié)底，就是因為這個深山古村已被深深鐫刻上時間的烙印。

當(dāng)然我亦知曉，羅馬并非一日而成。翻開厚重的史籍，早在2000多年前的西漢，位于滇西高原瀾滄江環(huán)抱中的云龍就因鹽設(shè)縣，謂之“比蘇”，作為當(dāng)時的云南三大鹽井之一。但諾鄧確切的史書記載則始于唐代，《蠻書》有載：“劍川有細(xì)諾鄧井。”及至明代初年，朝廷在諾鄧設(shè)置“五井鹽課提舉司”，以諾鄧為核心的云龍五井，每年上繳朝廷的鹽課銀高達(dá)3.8萬多兩。

歷經(jīng)兩千載光陰的浸染，諾鄧在漫長的時間積淀中蛻變。直到今日，“中國歷史文化名村”“全國重點文物保護(hù)單位”“中國傳統(tǒng)村落”“中國少數(shù)民族特色村落”……無數(shù)盛譽紛至沓來。拾級而上，感覺就像走進(jìn)一個規(guī)模宏大白族民居建筑博物館。支撐起這每一塊牌匾的，都是一本本厚重的時間大書。

此時行走在諾鄧古老的村巷，兩邊的屋檐下，還會時不時遇見盛滿鹵水的鐵鍋，鍋中放有鐵瓢。行至跟前，我忍不住拾起鍋來，盛上滿滿一瓢鹵水，從上往下緩緩傾倒。如此翻攪數(shù)番，身上漸有些許汗意。從古至今，優(yōu)雅的諾鄧人習(xí)慣了將食鹽加工交付與時間。村口的鹽文化博物館后面，是一座古老的龍王廟。世代以鹽為生的諾鄧人，常常會到廟中求神祈愿。但他們祈求的不是雨，而是旱。只有每天陽光普照，雪白的鹽巴才會迅速并源源不斷地加工出來。

支在旁邊的一把竹篩里，略略泛黃的鹽塊雛形初現(xiàn)。而擺在旁邊用來出售的托盤里，雪白的柱形鹽筒被印上了“諾”字招牌，讓人忍不住抓在手里就想狠舔上一口。恰恰就是這一鍋一篩和一盤，讓我大略見識了舊時食鹽在漫長時間里的誕生過程。

除鹽筒外，村巷里見到最多的，就是出售諾鄧火腿的招牌。這道因為《舌尖上的中國》而火爆異常的美食，是當(dāng)?shù)厝嗣竦暮顾椭腔郏彩菚r間的杰作。經(jīng)受日精月華的歷練，并浸透足夠的歲月沉積，自然的彌香才如此耐人尋味?？茨侵饾u泛滿綠苔的表皮，回想昨夜農(nóng)家菜館里吃到的味道，讓人垂涎欲滴。

村巷隨山就勢，在一個個低矮古舊的院落包合下彎拐伸延，逐山而上，我聽到了水流之聲。山風(fēng)輕搖而至，送走了幾分躁熱，卻將村落襯托得異常寧靜。

走過小橋，我又聽到了馬蹄聲響，伴有輕脆的馬鈴。接著馱馬就來了，后面跟著的婦女個子小巧，急促地喚叫：“讓馬兒、讓馬兒了……”同行的幾位友人趕緊舉起手中的相機(jī)，急欲捕捉一個生活的鏡頭，卻讓她羞怯得立即扭轉(zhuǎn)身子捂住臉龐，再不敢往前顧盼。

我矮下身子，讓沉甸甸的馬馱子從身邊過去。馬兒帶著咸風(fēng)，讓人再次感到了時間的存在。作為滇西產(chǎn)鹽重地，諾鄧古村一直都是茶鹽古道上的重要集市，自古商賈云集，馬幫不斷，便也因此加快了民族和多元文化的交融。據(jù)說，諾鄧就是由不同時期不同族群遷入而形成的白族村落，素有“九楊十八姓”之說，自元、明以來，陸續(xù)有江浙閩湘贛晉等各省移民因經(jīng)商或仕宦而來，最終卻都融合成為純粹的白族。

更重要的是，諾鄧古村從此人文蔚起。古村之中，“進(jìn)士第”“亞元”“復(fù)甲留芳”“兄弟明經(jīng)”“貢士第”等各種功名匾俯拾即是。從村中央大榕樹下的“世大夫第”牌坊，就可直通村背后的文武廟。沿途之中聽當(dāng)?shù)嘏笥呀榻B，諾鄧村自古文人輩出?？婆e時代，村里曾有過進(jìn)士2人、舉人5人、貢生58人和秀才400多人。印在古村上淵源的文脈，同樣是因為這漫長的時間沉積。歷經(jīng)千年文化的醞酵，諾鄧本身就是一壇醇香的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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