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重逢

□ 李麗

自從新楠說要來，我就高興得無法形容，真恨不得立刻見到她，看她是否還好依然，這是我們畢業(yè)后的第一次重逢。

今天是禮拜天，但從早上起床到現(xiàn)在，就只有此刻的時間完全屬于我自己。一年到頭，我就在家務(wù)和文海之間毛驢拉磨似地打轉(zhuǎn)，10年過去，什么也沒轉(zhuǎn)出來。

現(xiàn)在干什么呢？打毛線？看電視，還是一有空就睡覺？不，不行，新楠要來，豈能怠慢， 還是先去整理臥室吧。晚上我要和她抵足而眠。不，應(yīng)談?wù)磉吋氄Z，兩人斜倚著枕頭，擁著夜的溫柔，沒遮沒攔，像學(xué)生時代好友之間乘著月夜分享秘密一樣，三分羞澀，七分暢快。反正新楠閱歷廣、勤奮好學(xué)、緊跟時代、心腸又熱、快人快語，同她在一起，真有談不完、訴不盡的話題，當(dāng)然，峰藹是絕對不知我們談話內(nèi)容的，新楠來后，看他還敢不敢在新楠面前說：“你們女人除了搬弄是非，道東家長西家短，還能說什么？”為此，我同他多次吵過。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人也磨得少了些鋒芒棱角，懶得和他爭強，任其所便罷了。新楠可不一樣，她剛考完博士學(xué)位，又沒結(jié)婚，無家務(wù)羈絆，事業(yè)正如日中天，在人生道路上正昂首闊步，她來后非叫她好好殺殺峰藹的大男子主義不可。

臥室已整理好了，今晚就讓峰藹“讓賢”到沙發(fā)上去。

“要是她住上十天半月，我怎么辦？。”當(dāng)我告訴他這個安排時，他邊說邊饞貓似地湊過來。

“去你的。”我一把推開他，覺得他好膩，好煩人。真奇怪，我怎會有勇氣推他，又怎會有這種感覺。

“雪恬！”正當(dāng)我胡思亂想時，耳邊傳來了新楠的聲音，故友相逢，真令人驚喜。然而，身著黑褲紅衣的她和我平庸的神態(tài)形成多么強烈的對比，我是怎樣地平凡和邋遢，一種自卑掠過心頭，“雪恬，坦白告訴我，你這輩子只愛一個人，只同一個人接觸，有沒有遺憾？”

晚上當(dāng)我聽新楠介紹她多姿多彩的生活，并有一、二個富有傳奇色彩的桃色事件時，我取笑她“趕時髦”、“風(fēng)流”，她反唇問我。

“我不知道。從小我只知道讀書、考試，直至大學(xué)一次聯(lián)歡會上同峰藹偶然相識，方才茅塞頓開。而同峰藹的相識、戀愛、結(jié)婚卻又毫不費神，就像高等級公路，可以徑直走，沒什么轉(zhuǎn)折，卻也沒什么壯觀。在峙藹以前我沒愛過任何男人，也從來沒有想過以后會不會愛上峰藹以外的男人，”

“那么，你真的很愛他了，”新楠窮追不舍。

“或許，但也說不上來。沒經(jīng)過考驗的愛情，好比未曾啟動的機器，誰知能載多少負荷?”

我一邊漫應(yīng)著她，一邊認真思索起來。世界上的人那么多，人生的路途又那么遙遠，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當(dāng)然，峰藹不會跟我有同樣的遺憾，因為他有過 “前科”。但他會不會有別種遺憾呢?比如她原來的女朋友比我好了，或者以后遇上一個比我更好的女性。

“雪恬，人生本來就是一頁用來書寫自己歷史的白紙，待回頭看看那滿是疤痕的點點滴滴，也就充實了自已。”

“這些年，我與你距離拉得很大，若說長進二字，大概要數(shù)做菜和理家這些雞零拘碎的事了。”

“雪恬，這大概是我們婦女的悲劇，撒切爾夫人也不能幸免。當(dāng)年，為了自己，為了當(dāng)個名副其實的賢妻良母，我也學(xué)會了燒一手好菜。”

“新楠，我為TOM遺憾，他怎會看走了眼？為什要吹呢？想必是他福份太淺。”

“這倒不是，人各有志。他是典型的大男人，一方面以為自己樣樣都行，可以為我遮風(fēng)擋雨，另一方面又怕暴露自己。”

“其實有個人為你遮風(fēng)擋雨，這也挺好，一個人，多累？”

“我承認一個人的確很累，但男人真的就羽翼豐滿，臂膀強壯得可以把女人覆蓋起來嗎?有些男人弱不禁風(fēng)，卻偏偏要幫女人遮擋，遮不著擋不住就強行要求女人彎腰曲背將就他。”

“所以，你寧可獨身，也不嫌寂寞。”

“雪恬，寂寞是內(nèi)在心靈的赤裸，你以為被一個人套牢了就不寂寞？”

“但屬于我的寂寞大多是快慰中透著安然。我有一個資質(zhì)和人品都不差的丈夫，有一個活潑聰明的孩子，有一套較寬的住房。如果說家是一個女人的城堡，屬于我的城堡雖不是最富麗堂皇的，但也堅固雅觀。因為城堡太森嚴，所以有缺憾，有寂寞，它是用我少女時代的全部豪情壯志才換來進去的入境通行證。”

“其實也不盡然，你生活得蠻好、蠻充實的。”新楠笑著說：“假如我能像你一樣找到一個令我心甘情愿為他放棄自我的人。不，應(yīng)該說，假如我能找到一個能和我共同分享彼此成功快樂和失敗痛苦的人，我會結(jié)婚的?？上覜]這個福份，我也不能放棄。雪恬，別想那么多，睡覺吧。”說完吸了口氣，原來如此，我恍然大悟。資質(zhì)如此優(yōu)越的新楠也有她的苦衷，擁有城堡的我又何必再惆悵？人世間的無奈和烯噓，豈是人心所能領(lǐng)略的。也許塵世本來就不該完美吧，姣好的明月尚且需要29個夜晚的殘缺才能圓熟，人生又怎能徹底美滿?我的女友肯定早就悟透了。要不，她怎會睡得如此香甜?的確，我也該坦坦然然人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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