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表于:2018-01-09 10:18:11|來源:新湖南新聞客戶端
同治六年九月十七日下午,曾國藩與趙烈文閑談時,不僅再次說到李鴻裔,而且評論了幕中多位幕友。

從這次談話內(nèi)容可以知道,曾國藩與趙烈文臧否人物時,主要涉及自己的同事、朋友、部下或古人,對湘系集團以外人士則談?wù)摰帽容^少。其中原因可能是他倆對這些人都很熟悉,談?wù)撈饋碛泄餐掝},也能相互交換看法,并在交換看法過程中商討如何用人所長,以便合理使用人才。
對湘系集團以外人士,曾國藩雖然談得比較少,但只要說起來,也往往一針見血。
咸豐十一年(1861)八月二十三日歐陽兆熊對趙烈文說:貴州欽差大臣田興恕,長夫出身,因長得漂亮,被善化知縣王葆生看中,保薦他帶兵打仗,有戰(zhàn)功于楚南,最后官至貴州提督兼署貴州巡撫,又授為欽差大臣。但這個人恃功而驕,既昏暴貪婪,又多次蒙騙朝廷,虛報戰(zhàn)功。
還有一個叫李世忠的人,年輕時曾為小偷和強盜,后來加入太平軍當了小頭目,降清后很快擔任總兵大員,幫辦軍務(wù)。此人素質(zhì)更差,不僅常常惹是生非,而且跟黑道聯(lián)系緊密,成了地方上一大禍害。有一次曾國藩說到他倆時,鄙夷道:“田興恕得欽差,李世忠作幫辦,天下安得平!”曾國藩說這話時,田、李正受重用,后來才被清廷治罪,說明曾國藩早就預見到了他們的下場,所以趙烈文聽了歐陽兆熊的述說后,從內(nèi)心發(fā)出“諒哉斯言”的贊嘆。
不過筆者也有趣發(fā)現(xiàn),曾國藩看人不僅有走眼的時候,而且與趙烈文臧否人物時,有時明顯帶有偏激情緒。比如他們常常說到的丁日昌,就并非如他們所說的那樣壞。

且不說丁日昌為人精明、能力很強且很懂洋務(wù),就是為人處事方面,也有不少可圈可點的地方。歐陽兆熊《水窗春囈》寫到的一件事,就很能說明這一問題。
歐陽兆熊說:丁日昌中丞這個人,不僅“吏治精敏,綜核名實,為近日督撫之冠”,而且“虛懷納諫,能受盡言,尤不可及”。他舉了一個事例說:丁日昌擔任兩淮鹽運使時,我也受命辦理湖南、湖北招商公事,與他交涉甚多,發(fā)現(xiàn)只要與我約定時限必須辦完的事情,沒有一件拖延過,所以他那里從來沒有公文積壓不能處理的現(xiàn)象出現(xiàn)。丁日昌手下的官員,對他也非常敬畏,辦事無不爭先恐后。
后來丁日昌奉命回廣東辦理夷務(wù),來向我告別,我送他出門,正要登轎,卻突然回過頭握住我的手說:“先生會客之所,窗間有所見否?”我愕然看過去,才發(fā)現(xiàn)窗紙上有“丁成亡八蛋”五個字。丁成是我的看門家丁,這五個字顯然是某個仆人寫來開他玩笑的,丁日昌卻誤以為是罵自己,所以才有這一突然詰問。
我不得已,只好把窗紙撕下來,附上一封信,一并寄給他看并說明原因。我在信中說:“家人小子之言,何必認真計較呢。況且閣下不久就要當上督撫大臣,肩負重大責任,處理天下之事,而但凡任事者難免被人埋怨和誹謗,古代賢臣如子產(chǎn)為政,也有人說誰要殺死子產(chǎn),我將助他一臂之力,所以我擔心從此以后,天下人以‘亡八蛋’三字加到你頭上的,恐怕不在少數(shù)啊,你又何足介意呢?!”
很快便接到丁日昌回信說:“得到你的來信,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我已完全釋然了。你信中提到的難免被人埋怨和誹謗一語,可謂千古至論,敬當牢記在心并嚴格約束自己。”歐陽兆熊于是發(fā)出感嘆說:“中丞非僅以才勝,其器量亦非時流所及也。”(《水窗春囈·虛懷納諫》)
歐陽兆熊筆下的丁日昌,與曾國藩口中尤其是趙烈文日記中的丁日昌,顯然大不一樣。

《清史稿·曾國藩傳》寫到的一件事,則可發(fā)現(xiàn)丁日昌不僅有著不一般的見識,而且是一個敢于擔當、對國家和百姓抱有責任心的人。
同治九年(1870)五月發(fā)生的天津教案,造成法國領(lǐng)事豐大業(yè)等數(shù)十人傷亡,焚毀教堂和仁慈堂等多處,事后,三口通商大臣崇厚極力主張嚴懲鬧事者和天津地方官員以討好外國人。曾國藩奉命赴天津辦理此案后,天津市民以為他能伸張正義,替本國人民說話,后來卻跟腐敗無能的清政府一個鼻孔出氣,用委曲求全的方式處理此案,結(jié)果受到清議派人士的猛烈攻擊,一時間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
就在曾國藩受到舉國聲討之際,江蘇巡撫丁日昌奉命趕赴天津會辦此案,他馬上呈上一折,不僅從道義上給予曾國藩巨大聲援和支持,而且對只知沽名釣譽唱高調(diào)、無視國力強弱和百姓死活的清議派人士予以痛斥,其中很有分量的幾句話是這么說的:“自古局外議論,不諒局中艱苦,一唱百和,亦足以熒上聽,撓大計。卒之事勢決裂,國家受無窮之累,而局外不與其禍,反得力持清議之名,臣實痛之!”
不難想象,處在極端困境中的曾國藩看到丁日昌的奏折后,心中的溫暖該有多大,對丁日昌的感激該有多深。
可能正因如此,筆者閱讀《曾國藩全集》中的日記和書信時,才會特別感覺到,曾國藩后來對丁日昌的看法有了很大改變,不僅常在日記中說丁的好話,而且在同治九年寒冬,丁日昌乘船護送母親的靈柩回廣東老家,曾國藩冒著風霜雨雪,于農(nóng)歷十一月二十二日晚上、二十三日上午和晚上以及二十四日早上,連續(xù)四次來到金陵下關(guān)江面上吊唁并與丁日昌話別。兩人握手言談之際,悲不能已,最后在漫天風雪中依依惜別。此次分別之后,他們兩人便再也沒有見過面。

曾國藩當時已是風燭殘年,且身患重病,雙眼視力更是幾近失明,對丁日昌如果不是有著特別不一般的感情,顯然不會這么做的。
丁日昌真是讓人愛恨交織、一言難盡的一個人。
本文節(jié)自《曾國藩私下談話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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